文/未央

　　

2024年春末，杭州娃哈哈下沙基地的旧厂房里，几台老生产线发出最后一声轰鸣。

　　

　　

53岁的张师傅蹲在车间门口抽了半支烟，把工牌塞进铁皮柜最底层——这是他守了28年的老厂，如今要拆了。而在3公里外的智能新工厂，26岁的程序员小林正调试机械臂，屏幕上跳动的"产能提升40%"数据，让他的眼镜片闪着光。

　　

　　

同一天，社交媒体炸了条热搜：#娃哈哈近300天关停18家工厂#。评论区吵翻了天："一代传奇要谢幕？""二代太激进，丢了宗老爷子的心血"……

　　

　　

没人注意到，此时正在北京参加两会的宗馥莉，手机屏幕亮了又暗。她望着窗外飘起的柳絮，想起14岁那年第一次跟着父亲去工厂，老工人们举着她送的棒棒糖喊"小宗总"的模样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【"我不要当公主，我要当将军"】杭州姑娘的"叛逆"成长史

　　

1982年，宗馥莉出生在杭州清泰街的老房子里。那时宗庆后刚借了14万元办起娃哈哈营养食品厂，办公室和仓库挤在同一层楼，货车卸货的噪音能穿透薄墙。

　　

"爸爸总说，他是从卖一箱箱汽水、一袋袋饼干爬起来的。"宗馥莉后来在访谈里回忆，童年的记忆里全是"跑市场"——跟着父亲挤绿皮火车去广州谈奶粉代理，在义乌小商品市场和大妈们砍价谈塑料瓶采购，甚至在除夕夜蹲守仓库等最后一车年货发车。

　　

　　

14岁被送到美国读高中时，她以为自己会像普通富家女那样读艺术。直到17岁生日，宗庆后寄来的礼物不是项链，是一本《资本论》，扉页写着："搞企业不是浪漫的事，是要算清每一分账。"

　　

　　

2004年，22岁的宗馥莉放弃美国名校offer回国。她没去集团总部，直接去了娃哈哈最偏远的潍坊分公司，从车间质检员做起。

　　

　　

"那时候总觉得她太轴。"当年的车间主任老周至今记得：有次抽检发现一批AD钙奶的瓶盖密封不严，按流程返工就行，宗馥莉却带着工人把3万箱产品全部拆箱重检，"她蹲在地上数瓶盖，数错了就从头再来，晒得脖子脱皮也不肯停。"

　　

　　

这种"轴"，在2018年她出任品牌部部长后更明显。当时娃哈哈被贴上"老龄化"标签，年轻人调侃"小时候喝AD钙奶，长大后只喝奶茶"。宗馥莉做了件让全公司咋舌的事：把AD钙奶的"经典娃娃"包装换成国潮风，联名大白兔推出奶茶味AD钙奶——老员工骂她"砸招牌"，她却带着团队蹲在上海便利店观察：穿JK裙的女孩拿起产品，第一眼看的是包装有没有"出片率"。

　　

"我不要当公主，我要当将军。"她在内部会议上说这句话时，手指重重敲了敲桌上的市场调研报告，"爸爸打下来的江山，我要让它活过下一个30年。"

　　

　　

　　【"关厂不是收缩，是刮骨疗毒"】300天的"铁腕"背后

　　

2021年12月，宗庆后卸任集团副董事长兼总经理，宗馥莉正式接棒。

　　

　　

外界以为她会延续"公主"人设，没想到迎来的第一把火是"关厂"。

　　

　　

近300天里，18家低效工厂被关停：有的设备老化到"修一次比买新的贵"，有的产能利用率不足30%，有的甚至因为环保不达标被列入整改名单。最触动老员工的是杭州下沙老厂——这里曾是娃哈哈第一条自动化生产线的诞生地，墙上还挂着"全国工业旅游示范点"的铜牌。

　　

"我理解大家的感情，但企业不是养老院。"宗馥莉在关厂动员会上红了眼眶，"去年审计时，我发现有些车间的电费比产值还高。我们给工人涨工资，不是让他们守着老机器叹气的。"

　　

　　

关厂的同时，她悄悄做了件更"狠"的事：砸30亿建智能新工厂。在嘉兴的数字化基地，机械臂代替了70%的人工，AI系统能根据订单自动调整生产线，连瓶子的清洗水温都能精确到0.5℃。老周师傅被"挖"到新厂当技术顾问，他摸着机械臂感慨："以前我们靠经验，现在靠数据——小宗总说的'刮骨疗毒'，原来是要把老骨头换成钢筋铁骨。"

　　

　　

这种"一边关一边建"的操作，让外界看不懂。直到2024年一季度财报出炉：娃哈哈营收同比增长18%，净利润涨25%，核心品类AD钙奶市占率回升至22%，新推出的"生气啵啵"气泡水在Z世代市场占比冲到前三。

　　

　　

"关厂不是收缩，是把资源集中到能打硬仗的地方。"宗馥莉在接受采访时解释，"我爸当年创业，靠的是'敢为人先'；现在我们要'善为人先'——用效率换空间，用创新换未来。"

　　

　　

　　【"我和爸爸的战争，从来不是输赢"】藏在办公室里的和解

　　

外界总爱炒作"父女之争"，但宗馥莉的书房里，挂着一张特殊的合影：1994年，12岁的她和父亲在娃哈哈第一条生产线前，宗庆后举着她的小拳头喊"加油"。

　　

　　

"我和爸爸的沟通方式可能比较特别。"她笑着翻出一本旧相册，里面夹着张纸条——是宗庆后2022年写的："丫头，上次听你讲智能工厂的规划，我失眠了。想起1987年我借14万创业时，也做过很多'异想天开'的决定。你比我勇敢。"

　　

这种"和解"，藏在无数细节里：宗馥莉会把新品的试喝报告用红笔圈出重点，放在父亲办公桌上；宗庆后则悄悄学用微信，把经销商的反馈截图发给女儿；甚至关厂方案，也是两人在家里吵了三晚后敲定的——宗庆后担心工人安置，宗馥莉就拍胸脯保证"转岗培训+推荐就业"；宗庆后怕丢了老客户，宗馥莉就带着他去见社区团购团长，听年轻人聊"怎么让AD钙奶出现在早餐车最显眼的位置"。

　　

　　

"爸爸教会我'务实'，我教会他'破圈'。"宗馥莉说，"有次他看我设计的AD钙奶国潮包装，皱着眉头说'娃娃头发太乱'，后来自己偷偷找设计师改了三次——你看，我们哪是在吵架，分明是在互相补课。"

　　

　　

　　【实业的根，越老越深】那个"狠人"宗馥莉，藏着最朴素的野心

　　

现在的宗馥莉，依然保持着"车间姑娘"的习惯：每周至少去3家工厂，穿运动鞋而不是高跟鞋；手机里存着200多个工人的电话，能叫出大部分一线员工的名字；甚至在董事会上，她会突然问："这瓶水的瓶身重量，比去年轻了多少克？"

　　

"有人说我是'铁娘子'，其实我更想当'泥腿子'。"她在今年的企业家座谈会上说，"我爸那一代，靠的是'走街串巷'的韧性；我们这一代，要靠'数字赋能'的巧劲。但不管怎么变，实业的根不能断——根越老，扎得越深。"

　　

　　

从关停18家工厂到增产30%，从被质疑"太狠"到交出漂亮财报，宗馥莉用300天证明：真正的传承，从来不是复制过去，而是让企业在时代的浪潮里，始终保持向上的生命力。

　　

　　

就像她办公室里那句话："所谓二代，不是站在父辈的肩膀上摘星星，而是把父辈的肩膀，垫在自己的脚下，去看更远的风景。"

　　

当春风拂过娃哈哈新工厂的玻璃幕墙，那些曾经的老机器被擦得锃亮，搬进了工业博物馆。而流水线上的机械臂，正不知疲倦地生产着新一批AD钙奶——瓶身上，国潮娃娃的眼睛闪着光，仿佛在说：

　　

　　

有些坚持不会老，有些改变，才刚刚开始。